第一章

小说:皎皎明月懂君心 作者:一阵风 更新时间:2025-06-30

第一章

尉时野和陆知盈,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“鬼见愁”和“仙姑断”。

他是官衙的新秀,任大理寺少卿一职,接手案子无数,从无错判漏判。

她是民间的仵作,接手讼官身份,常破民间难解的疑杂悬案,深受百姓爱戴。

汴京城内,常传言道二人是,“一明一暗,一虎一兔”。

可所有人都不知,早在两年前,陆知盈就隐瞒了身份嫁给了尉时野。

明面上,她是刑部尚书家的**,他们成婚,她甘愿做他温顺的夫人,为他料理府中大小事宜,为他洗手做羹汤,为他夜夜掌烛,等他归府。

可是如今,她不愿再自欺欺人下去了。

陆知盈站在前院,随意地修剪着花丛,似有心事地望向门口好几回,终于看到贴身侍女珠儿的身影,手里还拿着一封信。

“**,**,老爷的信。”

接过那信的手微微颤抖,陆知盈深吸口气打开那信。

父亲一直知道,她在民间做仵作的事,虽不知她两年前为何隐退,如今又想重操旧业。

“盈盈,为父深知你喜爱仵作断案,汴京百姓也常有人上书刑部,为你谋求一官半职,你从前不愿顶着尚书**的名头做事,如今这是你名正言顺的身份。”

那封家信里,还夹着一张任职文书:

特聘陆知盈为刑部主事,兼仵作一职。

陆知盈手指紧紧捏着那文书,轻放在胸口前,垂眸瞥见自己那本应验尸断案的手沾了些许油渍,是为尉时野准备晚饭时留下的。

细细一看,衣裙上也有斑斑点点。

任谁也想不到,这样一个深宅大院里的妇人会是曾经名动汴京的“仙姑断”。

“**,姑爷这些年就没曾发现过你的身份吗,他……”

“他不需要知道,我已决心,要与他和离。”陆知盈打断珠儿的话,“若再见,只会是在验尸现场。”

话音落下,陆知盈欲回房歇息,门口小厮忽然来报,是尉时野的消息。

“夫人,大人与同僚们醉饮在天方阁,遣人传话来说要您去接。”

陆知盈听这话愣怔在原地许久。

两年了,他永远是这样,永远像对待府中一个下人一样,半点温情不留。

天方阁,二楼厢房内。

陆知盈刚要推门而入,就听见里边传来一阵哄笑。

“时野,你这都破了多少个大案了?不愧是‘鬼见愁’,怕是大理寺堆积的案子都不够你破的!”

“可不,尉兄这升大理寺卿指日可待,怕是无人与之相较。”

“非也非也,相当初我们鬼见愁大人名号后面可是一直跟着位仙姑断呢。”有人接话道,“只可惜这仙姑两年前忽然断了消息,无影无踪。”

“难不成真到天上去做仙姑了?”

众人大笑,“也有可能是成婚相夫教子去了,要说女子还是本分些好。”

“谁能像咱们的尉大人,就算是成了婚,也天天醉心公务,连家都不回,不过说起来,这都两年了,你对那尚书千金还没感觉吗?”

陆知盈的心头一紧,却没听到尉时野说话,反而是旁人抢了嘴,

“这还用问?尉时野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没有主见的深闺女子,当年要不是醉酒误事,仗着她父亲官高一头,时野怎么会娶她?”

“时野喜欢的是那种势均力敌的女子,就像闻箫箫,直到如今啊,这尉兄还是念念不忘……”

听到闻箫箫的名字,陆知盈脸色微沉,径直推开了门。

整个厢房顿时鸦雀无声,众人都齐刷刷望向站在门口的陆知盈。

陆知盈并不想理会他们,四下扫视一圈,瞥见一旁醉醺醺的尉时野,正半倚在茶桌前闭目养神,英俊清冷的脸染上深深一层红晕。

她招招手,身后的侍从就三两下将尉时野架起,抬到天方阁门前的马车里。

昏暗不清的马车内,尉时野迷迷糊糊地倚靠在她的肩膀上。

熟悉的气味混杂着酒气扑鼻而来,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。

上一次她与他这么近,还是两年前那个荒唐的夜晚。

陆知盈抬手想要将他扶正,却不想马车一个颤动,面前这人拉住她的手,将她拥进了怀里。

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,慢慢才有些温热的酒香。

她僵住了。

成亲两年,除了那一夜,他从未吻过她。

直到他含糊中念出那个名字,“箫箫,箫箫……”

原来,是错认了人。

陆知盈心中微微发疼,深深地看着眼前的男人,“你真就对她情深至此?”

尉时野没有回答,只是更用力地扣住她的后脑勺,吻得十分蛮横。

他的指尖陷入她的发丝里,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。

灼热的气息扑洒在陆知盈的脸上,她的后背靠在马车的内壁上,退无可退,只能闭眼承受。

一吻结束,他在她耳畔低语,依旧醉得说梦话。

“……别离开我。”

陆知盈缓缓闭上眼,良久才从衣袖里掏出那份她准备许久的和离书,递到尉时野面前。

“如果不想让我离开,就在这里摁下手印。”

尉时野醉眼朦胧地看向她,陆知盈知道那炙热的眼神是在透过自己看谁,但是无妨,她轻咬破手指,流出豆大的血珠,

“摁吧。”

最终,尉时野就着她的血按下了手印。

陆知盈自嘲一笑,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和离书,脑海里思绪翻涌。

推开车窗,窗外月光柔和地倾洒下来,她想起初遇尉时野的时候。

她第一次见他,是在城北的一户农家院中。

那是一起毒杀案,死者面相被处理过,看不出下毒的痕迹,可是她发现有腐虫在死者的耳朵里,当即就决定剖骨验尸。

奈何死者家人坚决不许,那户人家的长子在看到她挥刀时,一把冲过来,夺走那刀就挟持在她脖子前。

千钧一发之际,一只手从身后猛地扣住那人的手腕,力道狠得能听见骨裂声。

“干扰大理寺办案,是想下狱吗?”

低冷的嗓音,像刀锋一般擦过她的耳侧。

她偏过头去,对上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。

她的心跳动得如戏台上急促的鼓点。

后来,她才知道,这个救她的男子,正是她素未谋面的对手——

尉时野。

从那后,她常常跟在大理寺后面办案。

她见过他列出条条证据律例逼得犯人泣而认罪的样子,也见过他疲惫不堪长街饮酒的样子。

她甚至有几次在大理寺验尸时提点一二,可是他一次都没有认出她。

直到那晚,她在天方阁外的小巷里捡到醉得不省人事的他。

他紧紧握住她的手,声音沙哑,“为什么非要走?”

她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,可还未来得及细想,他的吻忽而如狂风暴雨落下。

她无奈带他去了客栈,刚关上门,他从背后用力地抱住她。

那晚,他们春风一夜。

第二日,尉时野望着凌乱不堪的床褥,心里了然了一切。

沉默良久,他对着她娇羞的脸说,

“我会对此事负责的,明日我去你家提亲吧。”

陆知盈思索了会儿,点了头,从此便不再接手案子,隐瞒了“仙姑断”的所有以尚书千金的身份堂堂正正嫁给了他。

成婚后,尉时野很少回府,他对她总是淡淡的,也再没有与她同房过。

她以为是天生性格使然,满心想着能用柔情捂热他的心。

直到有一日,她在书房里发现那张藏起来的小像。

那是个头发高高束起的女子,眉眼间与她半分不像,英姿飒爽。

小像后夹着薄薄一页信纸,那上面的话像弯刀一般狠狠剜进她的心:

“箫箫,我心匪石,不可转也,纵得贤妻,不及你半分。”

也是自那日,她才知道,他的青梅,他的心上人,骁骑将军之女。

闻箫箫。

三年前,闻箫箫**随父去镇守边关,让他不必再苦等。

而这几年过去,他却从未忘记过她,那晚喝得烂醉,不过是得知闻箫箫与他人定了亲。

成婚两年,她见过他对着她做的满桌菜未动一口的样子,见过用心为他办生辰被他皱眉拒绝的样子,也见过他得知闻箫箫回京,想也不想把身体不适的她丢在乡野荒村的样子。

那一刻,望着纵马而去的尉时野,她的心彻底死了。

她好歹也是尚书千金,家中的掌上明珠,还没有低贱到非要追着一个心中根本没有她的男子。

更别提,他早就心有所属,与她同床异梦。

既如此,她为何不做回汴京的“仙姑断”,倒也成全他的美事。

回府安顿好尉时野后,她便开始连夜收拾行李。

第二日一早,宿醉醒来的尉时野,一眼便看见堆了一地的箱子。

他皱着眉,清冷的嗓音,“你在做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