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，妈妈总说，她当年怀的是双胞胎。是在她肚子里的我，为了抢夺养分，
吸收掉了另一个胎儿。于是，妹妹生出来就是一张皮囊，是我吃掉了她的血肉。
每次听到妈妈这么讲，我都十分不解。什么皮囊？妹妹不就在我的身体里吗？瞧，
她还在跟我说话呢。1我这么跟妈妈说时，她狠狠地训斥了我。「什么妹妹？
**妹根本就没有出生！不要再胡说八道了！」我犹豫着反问：「可是，
有人一直在脑袋里跟我说话啊。」「她说她叫叶晨，她是我的妹妹。」听我这么讲，
妈妈脸色大变。「不要再说了！」「妈妈知道，
小孩子小的时候都会幻想那么一两个虚拟朋友，小暮，那都不是真的，都是幻听而已，
等你长大了，她们就会消失了。」「看吧，我就说了，妈妈不会相信的。」脑海里，
妹妹的声音突然响起。「我不是什么虚拟朋友……也不是幻听！姐，我发誓！」
我无所谓她的发誓。比起她是不是幻觉，我更在意另一点。我问她：「我长大后，
你真的会消失吗？」妹妹沉默了一会儿，跟我坚定地保证。「不会的，
没有什么会将我们分开，我会永远陪着你的。」听了这话，我才放心地笑了。从我有记忆起，
妹妹就一直在我的身体里。她是我的守护神，是我的背后灵，是我童年的唯一伙伴。
也是我最爱的妹妹。我不能没有她。我这样想着。丝毫没有注意到，来自头顶上方，
妈妈阴冷怨恨的眼神。2妹妹确实没有消失。直到我上了高中，她还在我的脑袋里。偶尔，
我也会将她“放出来”。可最近，她越来越不听话了。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，冲她抱怨。
「我说，你是不是又趁我睡着偷跑出来了？」「啊？嗯……什么？」听她这样跟我装傻，
我被气笑了。「我已经连着一周浑身酸痛，连课都听不进去，高中学业压力本来就大，
睡眠是很重要的，你这样下去，我们身体迟早吃不消。」
脑袋里的声音嘟囔道：「我看你学得挺专注啊……」「叶晨！」「哎呀，好啦，
我这不是晚上睡不着觉得闷，出去转转嘛。」「你还说？白天上课你比谁都睡得香，
怎么一到晚上你就……」话到一半，我的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，
猛地击飞了朝脸上砸来的篮球。「靠！会不会打球啊？！没看到有人吗！」
我听到一个声音大喊。我的声音。……不对！我试着说话和抬腿，可都无济于事。
我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！是叶晨！瞬间，极大的恐惧淹没了我。
我不受控制地大吼：「还给我！」话音刚落，一个晃神间，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……拿回来了。脑袋里，妹妹轻飘飘道：「别紧张啊，我只是怕你受伤……」
我冷冷地打断她。「什么时候开始的？」「你能未经我允许，在我清醒的时候控制我的身体。
」3叶晨在我的身体里住了十六年。一开始，她只是陪我说说话。直到那天。
刚上小学的我因为体弱多病，被几个高年级女生围起来欺负。我哭着大喊救命。于是，
叶晨接管了我的身体，以一对多将一群人打得头破血流。从此，我便时不时放她「出来」。
和身体羸弱、孤僻寡言的我不同。叶晨性格开朗，擅长各类运动，尤其打架十分厉害。于是，
每次遇到麻烦，或者体育课时，我都会让叶晨暂管身体。但那也是在我允许的情况下。
我从来没有想过，她可以越过我，直接控制我的身体。那是不是就意味着，只要她想，
就能随时夺走我身体的掌控权。而且，最近每天晚上，叶晨都会趁我睡着偷跑出来。
搞得我白天总是身体酸痛。她究竟在干什么？难不成，她真的想夺走我的身体？
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。让本该死去的妹妹借住在体内，甚至让她时不时出来活动。
身为妹妹，我已经为她做得够多了。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啊！我面色一沉。
假若真的如我所想……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我的东西。就算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也不行。
4叶晨跟我解释，能擅自控制身体只是个意外，或许是关心则乱，身体做出的应激反应。
总之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。我并不相信她。冥冥之中，我有种预感。
她一定有事瞒着我。关于她每天晚上偷偷摸摸做的事，
关于……她到底对我的身体掌控到了哪种程度。我本就心思敏感，回到家后，
脑袋里也全是关于妹妹的猜想。等换好了鞋，被妈妈半拖到餐桌时，
我才突然产生了巨大的违和感。关切的目光，丰盛的菜肴，贴心的举动……我的妈妈，
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殷勤了？她不是一直对我不冷不热，充满厌烦吗？「小暮，愣着干嘛啊，
快尝尝妈妈的手艺！」迎着妈妈发亮的眼神，我浑身别扭地夹了一口菜。「嗯，好吃，
怎么想着今天做饭了？」随着我逐渐长大，儿时温柔可亲的妈妈变得越来越冷漠。
平时只会骂骂咧咧让我自己点外卖的妈妈，为什么会给我做这样一顿丰盛的晚饭？「哎呀，
这不是人逢喜事嘛。」「今天啊，同事送了我一大罐药酒，特别珍贵，很补身体的。」
「小暮，你也长大了，快尝尝味道怎么样？」妈妈说着，将桌子上的一只碗碟推到我手边。
碗中盛着满满的黄褐色液体，散发出一种古怪的腥臭味。我盯着那药酒中漂浮着的不明残渣，
实在是下不去嘴。「喝了它。」「喝了它……」耳边，是妈妈催促的声音。恍惚中，
我端起药酒，送到嘴边……「不要喝！」脑袋里妹妹的喊叫声让我瞬间回神。
我猛地将手中的药酒放在桌上，碰掉了放在边缘的勺子。「我去拿新勺子。」借此机会，
我立马溜进厨房，大口喘着粗气。怎么回事……为什么刚刚我像被下了**一样，
真要喝那古怪东西。「叶暮，你快看！」叶晨突然惊呼一声。我被她见鬼般的语气吓了一跳，
缓缓抬头。然后，我看到了那罐摆放在橱柜上的药酒。以及药酒中，浸泡着的一张发白的皮。
莫名其妙地，我想起了小时候妈妈对我说过的话。我的妹妹叶晨，出生时只有一张皮。
**……不会的。妈妈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拿妹妹的皮泡酒。或许，
那只是一张什么动物的皮。可无论是什么，我心里都十分膈应。浑浑噩噩走出厨房，
在妈妈又一次将药酒递到我嘴边时，我坚决不肯喝了。「小暮听话，喝一口，就喝一口。」
我垂下眼睛，不知道怎么应对她，只好在心里默念：「叶晨。」从小到大，
遇到解决不了的事，我都会放妹妹出来应对。瞬间，身体互换。叶晨抬头，
坚决挡开妈妈的手。「我不喝，妈妈，我酒精过敏，你忘了吗？」我根本没有酒精过敏。
「啊，哦……对对，瞧我这记性，刚想起来。」「那这酒妈妈就替你尝了。」
我冷眼看着妈妈端起那碗药酒一饮而尽。喝完后，她面颊涨红，一脸餍足地舔舔唇。
「好酒……好酒啊！」我瞬间感到一阵反胃。妈妈却突然凑过来，
开始像动物一般耸着鼻子嗅我的脖颈。她诡异的动作把叶晨吓得僵在了原地。「换回来。」
随着我一声令下，身体再次交换主人。我一把推开妈妈，头也不回地走进卧室，反锁住门。
我痛苦地抱住脑袋。妈妈的古怪，妹妹的异样……我的家已经支离破碎了。「妈妈她……」
我大声打断她：「好了，不要再说了！」我生性懦弱，
很多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糊弄过去，并不想管。就像妈妈，哪怕她变得越来越古怪，
对我没有多少爱意，我都不在乎。可是妹妹不一样。我和她在同一具身体内，
我不想她有事瞒着我。今晚，我一定要搞清楚，她究竟在背着**了什么！6我躺在床上，
意识放空，强迫自己保持着清醒。就这样过了许久，叶晨都没有什么动静。
就在我快要睡着时，脑袋里突然响起低语。「姐……姐……」「叶暮？」我并没有理她，
只是继续装睡。可她只叫了两声就不再开口。就当我正摸不着头脑时，
黑暗中骤然传来一声轻响。「咔哒——」我的卧室门被人打开了！
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门口快速响到床头。紧接着，我听到有人俯下身，
在我脖颈处使劲嗅着……「为什么是你……凭什么是你！」
妈妈的怨恨的声音猛地在耳边炸起！就在我毛骨悚然时，
妈妈那张阴冷扭曲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！是叶晨！她睁开了眼睛！「为什么不能是我？
」随着她这句话，妈妈原本阴狠的表情瞬间消失。她一下子咧开嘴角，
一脸欣喜地抓住了我的肩膀。「是小晨……是小晨吗？」「我的小晨，我的好小晨，
妈妈可算见到你了！」「妈妈就知道，你没死，你在那个废物的身体里……」听了这话，
我心里一阵酸痛。虽然早就知道妈妈不喜欢我，可我没想到，她竟这么看我。觉得我是废物，
根本未出生的妹妹却成了她的好女儿。叶晨冷冷地打断她：「好了，几次三番过来，
你到底想干什么？」妈妈的表情变得更加热切。「好小晨！妈妈找到办法了！
找到……让你回来的办法！」她又拿出了白天厨房中的那罐药酒。「喝了它！
你的魂魄会变得强大！到时候，夺走这具身体不是轻轻松松……」
叶晨的目光移向那药酒：「这是……」妈妈闻言，诡异一笑。「不记得了吗？小晨，
这是你的皮呀……」我心神一震，却见叶晨突然抬手，接过了那罐泡着她自己皮的药酒。
「好，我喝！」7「叶晨！」见她真的要喝那药酒，我立刻大叫。
好在她一听到我的声音就止住了动作，十分心虚地将酒罐撇在了一边。「不是这样的，
姐……」我冷冷地反问：「你就这么想喝那恶心的酒？就这么想抢走我的身体？」
不等她回答，我的脖颈突然被人扼住。「是她！是那个废物又在跟你说话了对不对？！」
妈妈双目赤红地怒吼：「就是因为你！我才失去了小晨！我要杀了你！」
攥着我脖子的双手越来越用力。「砰——」千钧一发之时，叶晨猛踹一脚，将妈妈踢飞下床。
妈妈的头撞到衣柜上，没有了动静。「咳咳……姐，你听我解释，我没想抢你的身体，
我……」「我只是在做戏给她看！」叶晨的语气可怜又诚恳，像是真的很怕我生气。
刚刚她又确实一听到我出声，就没再喝那药酒。妈妈被她踢晕，她气还没喘匀，
就先跟我表明立场。叶晨她……是站在我这边的吧？我叹了口气，
只好将那罐药酒冲进厕所后，又把妈妈搬回了主卧。我与妈妈关系淡薄，从未进过她的卧室。
这一进去，我立刻被吓了一跳。屋子里所有家具都是纯白，连角落里都被收拾得一尘不染，
唯有床头柜上散落着一堆药瓶。利培酮、盐酸氯丙嗪、氯氮平……我越翻越心惊。
这些不同的药物说明中都含有同样的字眼。——主要治疗精神分裂等精神类疾病。
8妈妈患有精神类疾病。想想她最近的所作所为，倒是都说通了。或许只是昨天忘吃药了，
又或许是她的病情加重了，才使她变成了一个疯子。我有点想笑。
明明和妹妹共享同一具身体的是我，先患上精神病的却是她。
「找个时间带妈妈去精神科看看吧。」叶晨担忧地说。我深表赞同，却故意没回她的话。
从今天早上起，我进行了和妹妹单方面的冷战。一想起昨天晚上她差点喝下药酒的举动，
我就一阵后怕。我相信，她不会像妈妈说的那样，抢走我的身体，将我赶尽杀绝。
可这不代表，她没有这个念头。毕竟，谁不想拥有一具完全属于自己的身体呢？「叶暮！」
爽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，我转身，看到一个男生在冲我招手。见我回头看她，
便连忙三两步跑过来。「叶暮！等你好久啦！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，谁欺负你了？」
我冷言打断她：「有什么事吗？」「喂喂，姐，你对人家态度好点啊……」
我很不耐烦：「他是你的朋友，不是我的。」我在学校里没有朋友。我成绩优异，沉默寡言，
在班里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。却时不时总有像这个男生这样的人跟我打招呼。
那些都是叶晨在各种体育社团认识的人。从前觉得没什么的我，在此时生出了极大的不满。
「哎呀，就是……我想问你今天下午放学后有没有事，可不可以陪我去体育馆打羽毛球……」
男生脸颊羞红，目光躲闪，明显是对我有意思。哦，不是对我，是叶晨。「咔嚓。」
在男生惊讶的目光中，我将手中被捏扁的易拉罐丢进垃圾桶。「不必了，我对你没有感觉。」
「你，你在说什么啊！好尴尬啊啊啊……」脑袋里叶晨吵吵闹闹的声音让我愈加烦躁。朋友，
家人，暗恋……我竟一直没察觉到，叶晨不知不觉中已经与他人产生了这么多联系。
比起不受欢迎的我，她倒是更像这具身体的主人。我讽刺一笑，更加坚定了心里的念头。
我不会再把妹妹放出来了。我的身体，只能是我一个人的。9我做了一个梦。
梦里的我浑身绕满锁链，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。面前，是乌泱泱的人群。
他们的目光如炬火般锁定着我，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着什么。
力伸长脖子去辨别——班里一学期也说不了几句话的同学满脸不屑：「不就考那几个破分吗？
她有看得起过我们吗？」一直偏爱我的老师面露嘲讽：「叶暮学习再好，也不如叶晨会做人。
」社团里的男生哭着哀求：「叶暮，求求你了，让我见见阿晨吧，我不能没有她……」
妈妈走上前来，满脸怨毒地扼住我的脖子：「都是因为你！没有你！小晨就不会死！
你把身体赔给她！」我挣扎着呜咽，濒临窒息中，
我的余光扫到前方——和我同一张面孔的叶晨被众暮捧月般围在中间。
他们看她的眼神中充满爱意。注意到我的视线，叶晨回过头，挑衅地看着我。「抢我的身体，
你配吗？」这是我的身体！！！我猛地惊醒，才惊觉自己早已满头大汗。睁开眼，
却发现自己并不在熟悉的床上。而是蹲在客厅的拐角处，鬼鬼祟祟地探着头。是叶晨！
她又趁我睡着操控我的身体！「把身体给我！」我气愤地大喊。一瞬间，身体互换，
叶晨慌张地开口：「姐，冷静点，你先别出声……」我的语气十分糟糕：「你又在搞什么鬼？
」「我没有！姐，你看，是妈她……」我一顿，探头向外看去。只见妈妈在厨房里弓着腰，
